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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乡戏
【发布日期:2025-08-20】 【来源:本站】 【阅读:次】

□陈建平

 

 

年纪大了,总会不由自主地忆起童年,忆起童年的乡戏来。

说它是一口地域文化的老井,一点也不夸张,它骨子里掩藏着最地道的乡音,最真切的乡情。

我的童年乡戏,当然是老家的莆仙戏了。家乡的老人们总爱捻着胡须说:“这戏里藏着从宋金杂剧到明清传奇的密码,堪称古代戏曲的活化石呢!”

对于“活化石”的珍贵,当年我是懵懂无知的,只觉得它在老百姓的生活中,营造出了某种浓郁的氛围,占据着特别的分量。

不然,老舍先生也不会夸它:“可爱莆仙戏,风流世代传。弦歌八百曲,珠玉五千篇。”

是啊,童年的乡戏,因为民俗加持,就有了乡愁的标签。因为父老乡亲的捧场,便有了热闹的演绎。更因老辈人喜好,平添了亲情的温度。

早在宋代,它就已经“吸粉”无数了。800多年前,邑人刘克庄笔下“抽簪脱袴满城忙,大半人多在戏场”的描述,让人仍能想见那份沸腾盛况。

可见,农耕时代,乡戏是不可或缺的陪伴。特别是逢上民间节日,城乡最隆重的礼节,便是请戏娱神、献戏敬神了。

因之,在温饱不继的年代,乡戏便有了崇高的仪式感。

府城南门外与西门兜的乡戏,便是鲁迅说的社戏,演给社公看的,谋求五谷丰登;城隍庙的戏算是庙戏,级别稍高,演给城隍爷看,祈保合境平安。

但真瞪着眼睛看戏的,终究是乡邻乡亲,统称“乡戏”,再合适不过了。

在遥远的印象中,我至亲的奶奶便是戏迷,她总会沐浴簪花,换上一身干净衣衫,左手携带一只小凳子,右手牵着小外孙(我)兴致勃勃去看戏,那是记忆中最温暖的画面。像《叶李娘》《高文举》《团圆之后》《状元与乞丐》那些老戏本,奶奶不知反反复复看过多少遍了,还总唠唠叨叨讲给我听。

在老人家看来,戏台上的悲欢离合就是人生说明书,藏着好些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学问。

可当年我却是个小淘气,在戏场里跟坐针毡似的;台上小姐小生再俊秀,唱腔再缠绵,我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双馋眼滴溜溜转,瞟着戏棚兜诱人的冰糖葫芦和炸海蛎饼,口水都快流出来啦。那才是孩童最爱的戏场风景呢!    

嘿,乡戏的路数大抵相似,戏文里,不是帝王将相的风云往事、英雄豪杰的快意恩仇,便是才子佳人的悱恻多情,惩恶扬善的因果报应。

老生常谈是底色,戏剧冲突少不了,大悲大喜是常态,皆大欢喜最煽情。

就这,便勾得乡邻戏迷一惊一乍,忽忧忽喜,笑着笑着想掉泪,想哭呢又忍不住笑出来,脸上表情比演员还“演员”!

要我说啊,台上的演员在演别人,台下的看客倒在演自己——这人生的戏台子上,谁又不是身不由己的演员呢!

及至散场,戏迷们便呼朋唤友,凑在一起评头论足:“呀呀,那个演小姐的旦角真标致,惹人怜爱!”“那个扮公子的小生扮相英俊,唱得亮堂!”

有些大叔大妈肚子里没多少墨水,表情达意却带着旱烟味和葱饼香,口无遮拦直抒胸臆。

他们犹如吃了一大碗兴化府传统美食——戏棚兜炝肉,揩着油光锃亮的嘴唇心满意足,还“想得好”“梦得美”地品咂回味。

说白了,那时日子清苦,物质匮乏,精神难得“加餐”。戏台上的荣华富贵、俊男靓女,恰是调剂乡亲们平淡的日常。

其实啊,人间就是一个大戏台,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出乡戏呢!

苍茫世事,风雨人生。大半辈子里,看过人间戏剧千百出地演,见惯台上台下的两副脸谱。

我们是否也成了其间的角儿呢?当然都是。

如今,乡戏虽还零星存在,只是童年时代的那场景,那气氛,那韵味,却再也找不着了,它们都进了记忆的博物馆;岁月的帷幕,早就重重掩住了春秋戏事。

而人间的“戏剧”呢,仍在成千上万场地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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