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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暮色
【发布日期:2025-07-23】 【来源:本站】 【阅读:次】

□黄丽珠

 

 

最后几只贪玩的麻雀慌里慌张飞回树上时,乡村傍晚如约而至。

属于乡村的具象一一铺展开来,只要你有足够多时间去捕捞。

乡村最不缺丝瓜花。藤蔓类行走本领相当厉害,凭着卷起的茎,排兵布阵,飞檐走壁,四通八达。可以在废弃老屋矮墙上,鸡圈旁,石条上,横着走。也可以带着不羁灵魂向高处发展,它们明目张胆地攀上屋顶一角,甚至给纵横交错的电线镶上花边。暮色下,这些花显然还舍不得休息,多数依旧亮脸,明黄笑声传输到一枚枚若隐若现的小丝瓜上,传输到电线杆上黑着脸的老丝瓜上。老丝瓜居高临下,老气横秋,或许在想着等夜深人静之时,它要和这些后辈讲讲白日里家长里短,讲讲这辈子经历的风风雨雨。

水渠边有几棵苦楝树在练习杂技,根部紧紧抓住土壤,身子却往水边探,努力在水中多照影。绿果子零星地挂着,一一数落夏季的种种不是。它们送走几只贪嘴鸟儿,之后静默无言,拥抱了水中夕阳。微风吹过,浮光跃金。不远处多产的龙眼树,垂下一大串一大串的果子,将枝干拉到极限。如果要评最佳乡村果实奖,当属龙眼;如果要评八月最佳贡献奖,也应该给它们。因为鸟儿也惦记它们,树上一粒粒空壳就是证据。

村道边,一户人家矮石墙上铺满火龙果叶片,像晒经书似的。黄白色的花素有霸王花之称,果然朵朵圆润丰硕,夺目明亮,使诗句枳花明驿墙有了生动的诠释画面。一两只蜜蜂埋首于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忘记下班。

春天随处可见的鬼针草们几乎集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狗尾巴草。东一丛西一丛,或亭亭玉立,或交头接耳,披着一身金光,细细柔柔地给大地挠痒痒。还有低矮的芦花,和狗尾巴草相呼应,使村庄朦胧起来。

田里燃烧起干草,噼里啪啦,花生苗、番薯叶们似乎支棱起来。白烟忽上忽下,忽大忽小,让人怀念起儿时炊烟,纤细的炊烟。那时炊烟一袅娜升腾,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农人就抡起锄头收工吆喝:回了!于是脚底沾泥带土,几株好奇心重的野草也跟着回家。一只狗摇尾跟前跟后,在番薯藤里跳格子,踩歪了花生苗……

那只狗隐退在记忆深处。眼前也有一只狗,它静静地趴在湿漉漉的畦间,尽管已是傍晚,依旧持续三十七八度气温,这样就理解了它的聪明。它张望着来往乡人,眼神里满是期待。不知是等待主人归家,还是如你我般只是过客?此刻,城里的宠物狗们应该在空调房里吹凉凉的风,或在小区草坪上享受放风时分的短暂欢愉。而眼前的它眼里有寥廓山野,也有飞扬尘土、细小蝼蚁。这不,有几只红蚂蚁贼头贼脑地爬上它身子,准备恶狠狠地咬上几口,让它见识独家武器。

所有这些,乡人熟视无睹。她们关心的是喧哗了一矮墙的丝瓜花什么时候结果,关心的是鸡鸭今天下了几个蛋,关心的是粮食和蔬菜。

村道上,偶有电驴寂寞驰过,行人寥寥。白发老妪从菜地里出来,右手扶腰,左手拿着一长柄瓢,变形的腿让她走起路来有点辛苦,但不妨碍问候:这么早吃饭啊?”“是啊,这么迟浇菜!埕院里,一翁一媪各端一碗地瓜粥,就着余晖,就着自家腌制的嫩姜片、空心菜、煎蛋,相对坐在一张小小的四方桌边,大声应答。邻居家几个孩子脑袋凑在一起,围观一手机,游戏声、惊呼声不绝于耳。

那个瘦瘦的小超市老板娘,见有顾客进来,不急不慢地从柜台后起身,用手抹了抹嘴,一说话就是火龙果味,牙齿镶着黑籽儿。简易架上,食品包装袋上睡了一层薄薄的尘埃。

住在盐场边的夫妇俩有和盐一样白的牙齿。男人在水池旁洗菜,来了哦!见到陌生人经过,亲切得像是见到了熟人。妇人去田间牵羊。归家的兴奋让老黑羊忘记白日的稳重,撒欢跳跃,全然不顾绳子另一端,妇人扯着,笑眯眯地骂着,另一手牵着一只咩咩呼唤的小黑羊。

村庄渐渐消失在暮色中。过不久,年老的会早早酝酿睡意,再重复昨夜梦,梦里,经历过的人与事可能会交织,会重写。一些牌友骑电驴从附近冒出来,凑在某处,尽管努力压制着膨胀的欲望,但还是在夜色里溢出来,溢出来。

一座旧厝始终沉默,多色三角梅顾盼流连,把如鳞片般的瓦片衬托得有点像手机镜头中的经典模式。暮色中,乡村近了,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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