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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季那些事
【发布日期:2025-07-02】 【来源:本站】 【阅读:次】

□杨健民

 

 

又到毕业季了。毕业季都很忙,校长忙着致辞、拨穗(援正流苏),学生忙着拍毕业照,导师忙着被学生拉来拉去合影。就连家长也很忙,忙着想是坐飞机还是高铁,到学校参加孩子的毕业典礼。毕业季真是花样年华里的花样百出:有抱娃娃上台,与拨穗的校长拍合照;有送猪肉、蔬菜给校长的;还有拨穗后,直接就把校长抱起来转两圈的。由此我想起《庄子·秋水》里的一句:“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这些天,各个大学的毕业典礼上,唱得最多的,还是电影《逃学外传》里吴奇隆的那首《祝你一路顺风》。歌里那两句“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我们一句话也没有留”“我知道你有千言你有万语/却不肯说出口”,直抵人心深处。

这就是毕业季里的那些事。无论是仪式感,还是不舍,都有被敲痛的感觉。记得四十余年前我们大学毕业时,每个小组买菜搭锅,吃了一顿毕业晚餐,互致赠言。然后就如同散叶开枝,各奔西东,但我们始终没有忘记一种惠泽和情分。班上两位女生原来有些瓜葛,好久不搭话。那天在离别的公交车上,俩人紧紧抱在了一起,互相承认自己的不对,就此解开了心结。

毕业前的一个傍晚,同宿舍一位永泰籍同学递给我一枚不知是什么野兽的爪子。他说:“这是上大学时我父亲给我的。”当时我不敢接受,父亲给他的东西一定是稀罕的,我怎么能接受呢?他二话没说,一把塞到我手里。我突然觉得,这像是老同学递给了我一个无限的玄机:那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仪式感?

我看了不下十几份的校长毕业致辞,鼓励、激励、勉励的话语俯拾皆是,似乎自己也有满血复活的感觉。我看到福建师范大学校长郑家建教授的一份致辞,他以作为父辈、老师、学长和校长的身份,表达了“簪花成诗处,毕业是新章”的愿望。其中有一段话他是这样说的——

作为你们的校长,我想说,从明天起,或许你们会因生活的忙碌而渐渐忘记校园的一草一木,会因每一天的柴米油盐而渐渐忘记曾经在图书馆里萌生的玄而又玄的憧憬,会因身心的疲惫而渐渐忘记星雨湖畔的背影,或长安山下的激情。或许你觉得自己平凡如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或许你不再豪情万丈,只是日复一日地耕耘着一块小小的园地。或许曾经浪迹天涯的冲动,只能在静夜昙花一现。或许曾经以为会是无尽的青春,转眼已是“朱颜辞镜花辞树”的黯然神伤。我的校友们,无论如何,脚踏实地即是人生的本色,所有的耕耘都会有收获。我既期待你们的辉煌与杰出,也欣慰你们的平淡而美好。如果你愿意,请常回这个校园,在这里将找回自己梦想的起点。我想说的是,只要人生不迷失就是正道。

这段话道出了郑家建校长的一番深意:现实生活有可能否定了自己的梦,但一定不要随意放逐自己的梦,只有脚踏实地才能最终圆梦。

当年,厦门大学中文系主任周宁教授在毕业典礼上,用一句“活得像个英雄”的刀锋般的语言,直接划开了一众毕业生的内心:“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成功,但每一个人都应该真诚努力。你对自己最高的评价是:平凡的生活中,活得像个英雄。”

我想起了毛姆的小说《刀锋》,那里叙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战期间,飞行员拉里结识了一名爱尔兰战友,对方为了掩护他而牺牲了。面对战友冰冷的尸体,拉里第一次产生了对人生的怀疑:“人在死的时候,真的死得很彻底。”战争结束后,拉里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进入大学完成学业,再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出于对人生的探求,他抛下了一切,从巴黎遍游到世界各地,循着无私与弃绝之念,走在自我修行的道路上。拉里就“活得像个英雄”。毛姆借助这个故事,试图表达一种理念:“个人如果始终都不能按照自己希望的样子去活着,那么这一生何其可悲。”毛姆的一生其实也是在寻找自我的人生之书,最后他得到的感悟是:“就算你是太阳一样完美正圆形,可是我心里的缺口,或许恰恰是一个歪歪扭扭的锯齿形,你填不了。”

毕业季的那些事,最重要的或许就是对人生意义的一场拷问。无论这场拷问有多么严酷,我们都很难不扪心自问:生命究竟是什么?有没有意义?是否按照自己的人生构想,去完成无常命运中一个必需的途经?

现在的毕业季的确是仪式感满满。无论是用各种镜头定格,去镌刻独属于他们的青春,还是一遍遍地高喊“青春不散场,未来皆可期”“始于初秋,终于盛夏;好好再见,不负遇见”“归来还是少年”之类的豪言壮语,我都能感染到“青春散场时,连风都是催泪”的激情。四十余年前,我是绝对想不出“仪式感”这个词来的;现在回想起来,仪式感是一种远远超越成年礼的感觉,然而它并非出于矫情。

当年我读的是中文系,在大学众多的仪式感里,中文系被称作是“一条撒满钓饵的河”。浅滩边,一个教授和一群讲师正在撒网,网住的鱼儿上岸就当助教,然后当屈原、李白和杜甫的导游,然后再去撒网。中文系的师生是一群“要吃透《野草》《花边文学》的人,把鲁迅存进银行,吃利息。”——这就是中文系的仪式感。

无论有什么样的仪式感,我觉得毕业季那些事里,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再去教室里坐一坐,再去那片灌木丛里找一找恋爱过的印迹,再去湖边摸一摸当年“把栏杆拍遍”的豪情,再去某一棵树下回想起曾经磕破脑袋的忏悔……

记忆和遗忘,永远是人在历史空间里的“一个间歇,一道词语缺口,一个空格”(保罗·策兰)。毕业季,那些事将会是难以磨灭而又不绝如缕的情绪记忆,用如今很时髦的一句话说来就是:它提供了某种“情绪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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