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合浦

冬冬/图

受汪毅夫教授《海上漂来妈祖庙》一文所启发，我写下了这篇文章的题目——“船仔妈”与“护军妈”。

何谓“船仔妈”？

通俗地说，凡是供奉在船上神龛里的妈祖神像，都可称之为“船仔妈”。而狭义的“船仔妈”一词流行于台湾各地，特指古代福建移民东渡台湾，船上供奉的妈祖。渡台移民除启航烧香祷祝之外，每日例必上香，如遇风浪险情，那就更要虔求妈祖保佑了。一旦平安抵达，必将船上有灵有圣的妈祖神像移祀新居或新的村社，成为家庙妈祖或分灵妈祖。从数量来看，成为家庙妈祖的“船仔妈”应该以千万计，而成为大庙分灵妈祖的“船仔妈”虽不多，但都很有名气，如台湾新港奉天宫、北港朝天宫，等等。

据《新港奉天宫志》载，该宫肇建于明末颜思齐（1589-1625）开台时期。大家都知道，颜思齐最早率众纵横台湾海峡，招徕漳泉移民，对台湾进行大规模的有组织的拓垦，因而被尊为“开台王”“第一位开拓台湾的先锋”。颜思齐当年上岸的地点即台湾西海岸的笨港，后来因笨港溪发大水，洪水如猛兽般冲过，硬生生将笨港一分为二，即现今的新港与北港。新港奉天宫董事长何达煌和我关系不错，他曾对我说，新港奉天宫供奉的妈祖神像就是颜思齐开台时期由一个名叫刘定国的船户，至湄洲祖庙恭请妈祖圣像上船奉祀，后来刘定国驾船东渡台湾，进驻笨港，遂将船上供奉的湄洲分灵妈祖移上岸建庙奉祀，故新港奉天宫供奉的妈祖又被称为“开台妈”。他言之凿凿，姑妄听之，唯一的佐证是如今新港奉天宫前，兴建了“思齐阁”和“怀笨楼”。高达五层的“思齐阁”，金碧辉煌，游人不绝。奉天宫内，当年颜思齐建筑营寨的蓝图，依然珍存，供人凭吊。

据蔡相煇教授编著的《北港朝天宫志》记载，北港朝天宫肇建于清康熙三十九年（1700），系仙游县龙纪寺树璧和尚直接从湄洲祖庙分灵的，这应该是典型的“船仔妈”了。树璧和尚是北港朝天宫的开山祖师，现今，北港朝天宫还存有清雍正年间树璧和尚泥像一尊、莲座一个、树璧所留陶钵一个，合称“镇宫三宝”。

那么，何谓“护军妈”？

顾名思义，“护军妈”是官军船上供奉的妈祖。别看“护军妈”规制小，却往往有大作为。明代伟大的航海家郑和，奉旨七下西洋，他所率数万舟师，正是通过奉祀“护军妈”来稳定军心，统一意志，达成使命。与此类似的是明清封舟上也供奉“护军妈”。明朝廷规定，封舟上必须安放妈祖神像，开洋前正副使必须先到出发港口的天妃宫祭拜；封舟到达目的地，正副使必须恭奉船内妈祖神龛上岸，安放在所在国的天妃宫，借以朝夕膜拜。明·陈侃《使琉球录》中记载，他出使琉球的封舟长45米，“舟后作黄屋二层，上安诏敕，尊君命也，中供天妃，顺民心也。”可见，“护军妈”的地位与皇帝是相同的。

“护军妈”分两类：一是明清两代为敕封琉球的“封舟”上所供奉的妈祖；二是明清两代水师战船上供奉的妈祖。前者最有代表性的是琉球姑米山天妃宫，后者则有台南鹿耳门圣母庙、鹿耳门天后宫和台南大天后宫，等等。

1994年夏天，我曾在台南鹿耳门圣母庙待过两个月，对那里的情况比较熟悉。该庙建于当年郑成功凭妈祖保佑“潮水加涨丈余”而舟师鱼贯进港的鹿耳门海滩上。海滩一马平川，于是让连任三届“鹿耳门圣母庙管理委员会”主任的方文科大展拳脚，将旧庙改建成全台建筑面积最大、殿台楼阁最多的超大型妈祖庙。同新港奉天宫董事长何达煌一样，方文科主任也曾反复向我们强调，该庙现供奉的三尊妈祖神像系郑成功水师的“护军妈”，而且还是“正统”的“护军妈”。更令人称奇的是，前段时间网上看到一篇文章《厦门朝宗宫400年香火旺盛依然，郑成功曾从这请妈祖金身》，文中现任台南鹿耳门圣母庙管理委员会主任王明义先生说：“登上鹿耳门后，郑成功即下令建庙，供奉这三尊妈祖，所以这三尊妈祖统称‘国姓妈’……”我对此表示讶异。因为称郑成功为“国姓爷”当然有史料依据，而称妈祖为“国姓妈”未免过于牵强附会了。不过我想，这是当地妈祖敬仰者的良好愿望，所指应该是“国姓爷供奉过的妈祖”吧，可以理解。

与台南鹿耳门圣母庙咫尺相邻的鹿耳门天后宫，同样宣传自己供奉的是郑成功水师的“护军妈”，其依据与鹿耳门圣母庙一模一样，不容置疑。

再说著名的台南大天后宫。施琅于康熙二十一年（1682）开始攻台，先克澎湖，势如破竹，顺利收复台湾。明郑政权的最后一个掌权者郑克塽投降，宁靖王朱术桂自缢而亡。施琅决定将宁靖王府改建为妈祖庙，这就是台湾最著名的妈祖分灵庙——台南大天后宫，其供奉的是正宗的“护军妈”。

顺便再说一下，后来的大学士福康安（1754-1796）因获妈祖庇佑，于乾隆五十二年十月率大军顺利在台湾鹿港登陆，开始了平叛之战，只花了三个月时间就平定了林爽文之叛。于是他在台湾亲自督建两座妈祖庙，一座是鹿港新祖宫，一座是台南海安宫，两座都是供奉“护军妈”。

最后我还得提醒一下，本文所说“船仔妈”“护军妈”中的“妈”必须读如“马”，而不能读成妈妈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