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合浦

我平时很少看电视。今年春节的正月初六，因为湄洲妈祖祖庙副董事长吴国春在朋友圈发了一条预告，说是央视国际频道《年的味道》第七集《根脉》中有妈祖信俗内容，所以让我来了兴致，打开电视机，准时收看了这个节目。

据说，央视节目组是2021年春节来湄洲岛拍摄的。因为疫情，本来可以拍更多更好。拍摄团队于去年正月十五晚上出岛，当天深夜的航班飞北京，很辛苦。

片子确实拍得很好，不愧是央视的水平；而我却十分意外地被片中一位湄洲女的几句话惊到了。

这位妇女名叫许玉珠，是片中介绍的五位“福首”之一——朱金盛的妻子，大概也就50多岁吧，已经当奶奶了。她在回答主持人提问为什么要拜妈祖时，是这样子说的：“事成与否都是靠人的努力。比如有一件事，我们去求妈祖，第一个就是我们要自己把这个事情做好，妈祖只能给我们精神支撑，很有自信地觉得妈祖在帮助我们，我们就很努力地一起去做，就会把这个事情做好。”

啊，说得太好了！

说实在的，我被“惊”到了。

一是“惊叹”：高手在民间！关于妈祖的灵验，本来是许多人在一起绕来绕去绕了多少年，似乎一直没有绕出一个能够直抵人心的谜底，然而如今却被一个湄洲女“一语中的”了！她说的一句“妈祖只能给我们一个精神支撑”，道尽了古往今来所有妈祖神迹故事的真谛。我略举几例。如，最著名的妈祖神迹故事——“朱衣著灵”。说的是路允迪出使高丽返程海上遇险，八舟溺七，独主船因有保义郎李振求妈祖保佑而脱险，究其原因，一个是这艘船是主船，肯定配备的船员水手是最多最强的，二是李振以红衣女神（妈祖）显身桅杆之上为大家鼓气，全体船员因有了女神的“精神支撑”而奋力拼搏，终于化险为夷。又如，发生在莆田平海天后宫的“涌泉济师”神迹故事。施琅大军除了在平海屯师得到妈祖“涌泉”神助之外，后来进攻澎湖时，激战正酣，而“将士咸谓恍见天妃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而平海之人俱见天妃神像是日衣袍透湿，与其左右两神将两手起泡，观者如市，知为天妃助战致然也”。原来是妈祖亲自出马，鼓舞士气，奋勇杀敌，甚至派出两位陪神直接参战，所以台湾被施琅大军攻克，完成了康熙皇帝统一中国的大业！注意，这里是指妈祖“鼓舞士气，奋勇杀敌”，与许玉珠所言“精神支撑”是相同的。再如，郑和七下西洋，通统归功于妈祖。为啥呀？郑和出生在信奉伊斯兰教的家庭中，自身就是一位穆斯林，然而，郑和礼拜的诸神中，摆在第一位的却是崇祀妈祖。郑和每次从福建长乐“开洋”，必定举行祭祀妈祖仪式；郑和所率数万舟师，在海上航行更以妈祖来稳定军心，统一意志，达成使命。明白了吧，妈祖在郑和七下西洋中的重要作用就是“精神支撑”！现在我们回过头来看看1986年林文豪在《湄洲妈祖》一书《序》里面的一段话：“湄洲妈祖，一个响亮的名字，一个古老的名字，一个亲切的名字！湄洲妈祖，虽属中国的民间信仰之一，却不是凭空想象的神类，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一个勇敢无畏的人，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她曾经以一介女子，在湄洲湾海上涉波履险，救急救难，传为佳话；她曾经以“神”的名义，鼓舞着郑和船队的官兵，协力同心，实现了世界航海史上的伟大壮举——七下西洋；她曾经以正义的化身，激励着满怀爱国主义热情的郑成功将士，渡海登岸，从殖民主义者手里收复了祖国的神圣领土——台湾；她曾经以爱的泉源，充溢着千千万万中国海员和华侨的心田，庇佑他们走遍五洲四海……”看到了吧？林文豪在这里用诗的语言诠释了许玉珠最通俗最接地气的民间道理，他们俩的两段话虽相隔30多年，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是“惊讶”：许玉珠看似并没有受过什么高等教育，她所从事的职业也只是经营一家民宿，可是她这段话的条理性，还有逻辑性，我看不会输给那些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再次证明智慧比知识更重要！这对所有研究妈祖文化的人都有启迪意义。所以每逢有人来询问有关妈祖文化研究选题的事，我总是建议他们除了钻研文献资料之外，应该将重点放在田野调查之中。应该深入湄洲岛这个妈祖文化发祥地、妈祖信俗集聚地，去走访，去观察，去印证，去湄洲妈祖祖庙向妈祖金身拈香礼敬、虔诚叩拜，去同许玉珠这样的湄洲女交朋友，去搜集民间流传的故事，去获得第一手资料，去发现文献中的成果与问题，然后才能找准自己独特的视角，研究前人未曾涉足的全新课题。

三是“惊喜”：许玉珠是湄洲岛居民，她应该从小就耳濡目染，受到妈祖文化的影响，是虔诚的妈祖信众。为了传承妈祖信俗，官方做了很多宣传教育工作。记得湄洲妈祖祖庙第一届董事会刚成立时，莆田市政协主席林文豪兼任董事长，因而市政协成了祖庙董事会的主管单位。我经常随林文豪主席上湄洲祖庙开展工作。有一回我在与常务副董事长阿八（林聪治）聊天时说：“你们负责吸引更多的信众尤其是台湾信众来拜妈祖，而我们负责组织专家学者写文章出书刊或其他宣传活动，来告诉信众为什么要拜妈祖。”如今，湄洲妇女许玉珠的这段话可以证明我们的宣传教育工作有了十分显著的成效，妈祖信众尤其是湄洲岛上的妈祖信众的素质确实大大提高了，这是一个非常可喜的现象，可以成为我们继续推动妈祖文化传承与发展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