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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枫野的版画情缘
【发布日期:2020-03-23】 【来源:本站】 【阅读:次】

  版画《路》       版画《赛珍珠》

 版画《早春》

版画《白天到黑夜》

枫野版画理论

 

 《枫野集》是父亲枫野(原名涂元渠)的主要遗作结集成书的,该书的后记写道:“涂元渠兴趣广泛,文学、绘画、书法、篆刻、音乐,无不涉猎。文学中,他作诗词、写小说、编戏曲剧本、研究古典文学;绘画中他刻木刻,画国画、水彩画、铅笔画;书法中他写篆书、隶书、行书;治印大多为篆体;音乐会二胡、口琴等。他具有多方面的艺术才能,而且样样都达到相当的水平。”厦门大学郑启伍教授曾在文中写道:“涂元渠,笔名枫野,1946年毕业于厦门大学政法系,是长汀厦大校园里公认的学生才子,诗书画乃至篆刻俱佳。”厦门大学倪思然博士、朱双一教授在《<国声报>“南光”副刊与厦大校友作家群》(《新文学史料》2013年第1期)一文中,介绍厦大校友活跃在台湾文化界的史实,多处提到枫野,并指出,厦大校友作家群成员在大学时就积极组织文艺社团,“1942年,由几十名厦大学生组成的‘诗木刻社’成立于迁址福建长汀的厦门大学。朱一雄、郑道传、枫野、伯石、公丁、姚公伟、潘茂元等均为该社的主要成员”。父亲在内迁沙县的福高读书时,就向旅居沙县的木刻家荒烟和朱鸣岗学习版画。据华东师大教授钱今昔在《南平艺林烟云》文章中回忆,1943年至1945年他接编《东南图画》半月刊,经常为漫画版画动笔动刀的就包括枫野(《福建新文学史料集刊》第十辑)。后来,父亲仅存的版画悉数消失,他的版画才能未能体现在《枫野集》中。

《枫野集》出版后,我手持一册叩响厦门大学中文系柯文溥教授家门,柯教授是父亲20世纪50年代初在莆田砺青中学当校长时的学生,后来成了挚友。他接过书便急切翻阅,马上问:“怎么没有你父亲的版画?”我说没有了,他哎呀一声:“我有啊!”随即,从书架上取下他贴简报的册子,很快翻到贴有木刻版画的页面给我看,是的,是父亲的版画:《路》《前方》和《赛珍珠》。他二话没说,剪下来给我。

版画《路》,构图丰满,刀法娴熟,线条细腻。一条道路从画面的正前方往后转个弯直奔大海,路的二侧立着三棵茂盛挺拔的大树,右边树下站着一个人远眺大海,海边也站着一个人远眺大海,好像都在期盼着什么,两只大雁划过上空。大雁年年北飞,何时才是游子的归期?父亲创作于台湾的这版画寓意明显,黑白相间的线条表达了游子渴望回归祖国大陆的迫切心情。

版画《前方》展现出中国人民奔赴抗日前线的宏大场面。天上彤云密布,东方透着些许光亮,木船停靠在结了冰的岸边,战士们迎朔风艰难跋涉在严冬的原野上,队伍蜿蜒地伸向前方。

版画《赛珍珠》别具一格,头发、眼睛、鼻子和服饰的线条都生动表现出一位中年女作家的形象,父亲用熟练的刀法和流畅的线条传神地刻画出她沉思坚毅的眼神和智慧的目光。赛珍珠,美国作家和社会活动家,出生4个月时就随传教士的双亲到中国,在中国生活近40年,她视中文为她第一语言。她描写中国农民的长篇小说《大地》于1932年获普利策小说奖,193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1973年尼克松总统在赛珍珠追悼会上称她是“一座沟通东西方文明的人桥,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一位敏感而富于同情心的人”。我父亲在他二十多岁时创作她的头像,若没有足够的自信,若没有对赛珍珠为中国抗日所作贡献的感激,不可能有此创作冲动。

父亲还创作一幅他恩师虞愚的木刻肖像。虞愚,我国著名因明学家、书法家和诗人。父亲与虞愚的友谊自他1942年考进厦大始至他离世。

1947年举办的木刻展,父亲枫野与许多著名的版画家,如黄永玉、力群、李桦、彦涵、荒烟、古元等名列其中,可见他当时已是全国有影响力的木刻家。要是能目睹木刻展中枫野的作品,该是天大的欢喜!   

2019年12月,从上海余大经处得到消息,枫野的版画《早春》于2017年11月被拍卖,买主是塔尔伯特先生,得知此信息后我们即与买主联系,至今未得回复。根据网上搜索到的《早春》,画面上有“早春”和“枫野”四个字,是父亲笔迹。版画《早春》,燕子刚刚飞来,树依旧光秃,春寒料峭的早晨,高卷裤脚和袖口的男子已经挑着空箩筐从田里往冒着炊烟的家走去,是回来吃早饭吧?早饭后,又要挑着满满的担子下田吧?“人勤春来早,春早人更勤”,勤奋是作为农民儿子的父亲的重要特质,他在他的田地上不停地垦殖,1947年,他二十六岁,台湾大新书局出版了他的诗集《垦殖的歌》。他一直在垦殖,从早春到暮秋。《早春》版画的来历,据说是父亲厦门大学时的老师施蛰存的后人送出拍卖的,据说此画作于1949年后。父亲敬重施蛰存先生,大学时曾为他编译的《北山译乘》一书设计封面,20世纪70年代父亲赴上海开会时曾经拜访他,父亲去世后,施老曾来信慰问。1981年4月,施老的儿子施蓬儿媳孙梅先来泉州入住我们家,这版画出自施家是有可能的。

父亲创作的木刻版画,目前看到的有《路》《前方》《赛珍珠》《白天到黑夜》和《早春》,以及没看到的虞老的肖像,一共六幅。肯定还有,但愿它们能重见天日。

1946年枫野大学毕业后赴台,结识了新的版画界朋友黄荣灿等。1948年初,父亲在台湾花莲港以青年版画家身份接待大陆赴台的文化界名人田汉,田汉为写一个反映台湾原住民的剧本收集资料。他们一路同行拍了不少照片。

1979年父亲读《光明日报》获悉北京文艺界为田汉举行追悼会,立即写报告给泉州一中党支部要求退还被一中党支部没收的在台湾与田汉等人的照片15张,学校无回应,珍贵照片消失了。

父亲交往较深的版画家还有朱一雄、荒烟等人。

朱一雄,著名美籍华裔教授,1947年毕业于厦门大学,获美术史学士学位,同年赴菲律宾,曾任菲律宾全国美术家协会副会长多年,后移居美国,上百件画作被菲律宾、美国、法国、加拿大、英国、德国、意大利、瑞典、瑞士等国著名艺术机构收藏。在厦大期间,他与父亲同为社团骨干,毕业后各自西东,多次力邀父亲去菲律宾共同发展。

父亲与著名版画家荒烟的友谊始自沙县,后在台湾又续前缘。父亲曾以“荒野”为笔名,后来倾向于“红色”改为“枫野”,我怀疑“荒野”“荒烟”与英国著名作家T·S·艾略特写于1921年的诗歌《荒原》有关,《荒原》对现代生活的描述引起当时知识分子广泛共鸣。荒烟解放后任《光明日报》美术编辑、美术部主任,中国版画家协会顾问。父亲1978年11月17日日记记载:“接荒烟从北京来函,喜出望外,自1947年于台北分别到现在,已整三十一年了。记得1956年左右通过信后,于今也已断了联系达二十二年了。……他要水仙花头,得注意尽力设法寄去”,其后,父亲为买水仙花头多方奔走。1979年1月21日日记记载:“接荒烟自北京来函,说他已收到我寄去的十六颗水仙花头,十分高兴,函中,附原印套色木刻画《玉兰》一帧,线条细致,风格清新,这是他独特的刀法,至为可贵。他说,这帧曾发表于最近的《文艺报》上。”父亲与荒烟失联多年,却一直关注他的创作,看到老友作品发表便收集,有《北京鲁迅故居一角》(套色木刻)、鲁迅小说《秋夜插图》、《在三峡钻探》(套色木刻)和《玉兰》(套色木刻)。1947年,父亲26岁,他出版平生第一本书《垦殖的歌》,封面是荒烟设计的。1983年,如果父亲多活二年,将是62岁,他去世后的第一本书《竹屋诗词》,封面又是荒烟设计的。这或许是一种宿命。

20世纪50年代,父亲曾经再度操刀作版画,记得跟他到农家买龙眼木加工成木刻板,也看他变换刀具在木板上刻划,隔一会儿眯起眼睛左看右看。当时住家非常拥挤,刻过的和没刻过的木板堆放在床铺底下积满灰尘,不记得他创作了哪些作品,对于《早春》似乎有印象。后来,父亲重拾治印,大概木刻板不易得,家也太小无处施展。父亲治印水平也相当高,莆田文史资料里评价他是“闽南著名金石家”。

1967年2月,他给弟弟寄出写了满满二张纸的介绍做版画的信:“刻木刻,要刻得好是不容易的。在刻及印的过程中,还有一些要注意的操作要点:一、……九、……”,还画上刀具和滚筒示意图。他虽然多年未接触版画,依然深谙此道。

多才多艺的父亲去世三十九年了,但他的音容笑貌不曾离开我们,他的勤奋执着一直激励着我们,但愿此文能化成清风在他坟前飘拂,但愿他能看到他久违的木刻版画。(涂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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