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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处”的阅读
【发布日期:2018-09-04】 【来源:本站】 【阅读:次】

□杨健民


我的阅读范围随着年龄的增大,似乎是越来越没谱了。大到《资本论》,煞有介事地坐在那里翻了一两个小时,却没灌入脑子里多少东西;小到对毛姆一篇简单的随笔,可以翻来覆去琢磨好几遍。这样的读书常常让我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却又若有所思。不过回头一想,“何故乱翻书”,即便是别处的阅读,只要有点会心就行。

什么是别处的阅读?其实就是不按照所谓的“套路”,挑你喜欢的随意读下去。不知多少人都在倡导“快乐的阅读”,却偏偏依旧把读书看作一项灵魂的担负。除非出于工作和专业的需要,我想随意地在别处的阅读,一定会对你心情的放松和眼界的开阔有利。阅读在别处,无论“大文体”,还是“闲笔”,都有许多的“陌生感”在追逐你,诱惑你。我并不爱好旅行,但时时把阅读当作无数场旅行的起点。那部老电影《罗马假日》里有一句经典台词,震撼了我许多年:“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毫不犹豫,我选择了“灵魂”。

我也不太喜欢读游记之类的东西,一直以为那种导览式的文章反而会限制了我的视野,甚至阻挡视线。为什么要被别人牵着鼻子去游山玩水呢?人间草木太匆匆,我们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王国,“一个私人的乐园”(泰戈尔语),那些永恒的回忆,那些曾经给我们的生活经历带来的神圣之光,也许不为他人所知,却毕竟是你需要去触碰的“别处”的灵魂。我的朋友周宁教授的一册并不厚的书《人间草木》,描述了四组人物:马礼逊和柏格理、苏曼殊和李叔同、列夫·托尔斯泰和马克斯·韦伯、梁济和王国维,触碰了他们内心的各种内容。这是一本足以颠覆许多高头讲章式的“大著”,因为它有内容,有深意,有灵魂,是一本写在“别处”也让人读在“别处”的大书。

十多年前我去敦煌,没有带任何的导游手册,虽然只是匆匆掠影,但我始终觉得自己是在历史与现实的地图上行走,发现了令人心醉神迷的图景。我逗留在莫高窟外面许久,突然意识到敦煌是个观念,莫高窟才是日常;敦煌是个传奇,莫高窟才是随笔。为什么一定要把莫高窟看得那么神奇?为什么就不能返回它的曾经的日常?1922年,毛姆从英国乘船到锡兰,再经仰光到曼德勒,骑着骡子走了整整26天,就为了去缅甸东北部的掸邦看看那里的风光。他在随笔里对此的描述就没有小说里的机锋,反而觉得那里有着“我要细细品味的忧郁”。这就是毛姆要去探究的随笔似的“日常”,也是他的“别处”。

回到阅读层面来,我想任何一本你想阅读的书,都是一种“日常”,也都有它的“别处”。只有与书的“别处”的“灵魂”相望,才会有属于你的“别处”的感动。一本好书,可以寄存在我内心许多年,甚至一辈子,——那肯定是我经历过的在“别处”的阅读体验。有时候哪怕一个小段落,都会让我惊喜莫名,——那同样是一种在“别处”的书写。我曾经在一本书里看到一个故事:美国一个小镇的报纸,有一位实习记者报道一宗意外爆炸事件,写了几稿都被总编辑打回来,原因是太啰嗦。记者急了,发狠写了最后一稿,总编辑只瞄了一眼就通过了。报道如下:“约翰划着了一根火柴,想看看汽油桶里还有没有汽油。有。38岁。”这个小故事之所以一直占据了我的心灵,就在于它的描述的视角和姿态,既是日常的,又是“别处”的,它没有天堂似的风暴,却有着对于一个“严重的时刻”的描述的那种异常的理智和冷静。

的确,我一直把我所追求的“别处”的阅读,视同那些理智和冷静的描述。“别处”一定是灵魂的“转向”,正如周宁在比较列夫·托尔斯泰与马克斯·韦伯时所描述的:面对死亡的自我忏悔和自我启悟,——你无法信仰,因为太理性;你无法信仰他人,因为太自我。周宁的书写,同样是抵达了“行动的生命”与“沉思的生命”的底部,这就是他的“别处”。

1899年最后一日,晚清一位著名的新学之士郑孝胥在长江的轮船上,面对二十世纪的到来,平静地打开日记,轻轻写下了四个字:“凌晨,渡江”,——以一种极为坦然和平静的姿态迎接二十世纪的到来。100年之后的19991226日,我写下一则随笔《二十一世纪独白》,以郑孝胥的这四个字作为结尾,试图借用这种“别处”的思维,回答我对“别处”的阅读的体验。

 2018年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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