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集句作为一种修辞手法，其运用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复旦大学被誉为我国现代修辞学的摇篮，首设修辞学课程的陈望道先生被公认为我国现代修辞学开拓者和奠基人。复旦人从事修辞学研究自陈望道先生起至今，已有近百年历史。2009年出版的《中国集句史》系复旦大学“金秋”项目，系《新世纪修辞学书系》之一，作者为宗廷虎、李金苓夫妇，均为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宗廷虎教授时为博导，系中国修辞学顾问、华东修辞学会顾问，是书系的主编之一。夫妇合作的论著获国家级奖两项，省、部级奖二等奖三项，“陈望道修辞学奖”二等奖两项。
    《中国集句史》一书对集句的探究自春秋起至近现代：从春秋至魏晋集句萌芽期，到宋代集句建立、发展期，到金、元代集句继承期，到明代集句发展期，到清代集句繁荣期，再到了近现代，集句在缓行中局部取得进展期。从体裁上看，明代之前有集句诗、集句词，明代从集句诗、集句词扩展到戏曲、小说领域，清代除诗体、词体、戏曲、小说体外，还运用于散文体。从作者上看，拥有盛名的文坛名家同时也是集句高手。如北宋时王安石、苏轼、黄庭坚等均擅集句，其中贡献与影响最大者当推王安石；南宋文天祥有部集杜（杜甫）专书，对后世影响深远，是一部诗史之作；金代元好问集陶潜诗；明代李东阳、解缙、冯梦龙、汤显祖等均有集句作品传世；清代朱彝尊在词坛很有影响，他的集句词很受人们推崇，今人叶嘉莹评其作品“和谐流畅，妙造自然”；近代中国第一个进步文学团体“南社”（活动时期约1909年--1923年），首创了以组织文学团体的形式来促进集句诗的撰写和传播，发起人为柳亚子、陈去病、高旭等。期间的作品有“诗史”之誉；现当代，著名作家如郁达夫、周作人、冰心、郭沫若、王蒙，著名学者梁启超、陈寅恪、赵朴初以及革命领导人瞿秋白、董必武等带头写作集句诗词，集句在缓行中局部取得突破，这时期涌现了集句专书五本，莆籍空军诗人陈禅心一人独撰三本。
    《中国集句史》一书，对陈禅心先生集句诗的推重和探究占了颇多的篇幅，并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谓陈禅心先生是我国集句史上最为突出的集句诗人之一，“郭沫若盛赞陈禅心是‘集句圣手’，真乃实至名归！”，可见其在现当代集句史上的贡献及影响！2009年出版的该书对集句史研究截止2008年，时隔十年，本报特刊发摘录此书对陈禅心集句研究的内容，以飨读者，从而进一步明了这位莆籍空军爱国诗人兼“集句圣手”在集句史上的文献价值。

 2009年9月，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中国集句史》一书，系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宗廷虎与李金苓夫妇合著。他们收阅了由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特约研究员与笔者寄赠的四本书籍：唐诗集句专辑《抗倭集》、《沧桑集》（上下卷），《陈禅心先生的<诗经>集句专辑665章——十月集》以后，对陈禅心先生的集句作了研究，对他在集句史上的贡献和影响给予了恰如其份的高度评价。

                             （一）

现摘录该书近现代部分内容如下：

一、概况

作者对集句在缓行中局部取得进展期概况作了介绍，提及“涌现了集句专书五本，其中陈禅心一人独撰三本。陈氏坚持集句诗写作六十年，撰写适合各个历史时期需要的集句诗二千八百多首，成为我国集句史上成果最为突出的集句诗人之一。”“集句功能……发展到现代关注社会新变化、新发展为主，以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为主等。陈禅心等人在这方面创造了许多好经验。”

二、集句诗在缓行中局部有所突破：

（一）集句诗原作者呈多样化态势

例举陈禅心集毛泽东诗句一首。

痛悼全国人大常委会董必武副委员长逝世（二首录一）

陈禅心

茫茫九派流中国， 《菩萨蛮·黄鹤楼》

索句渝州叶正黄。  《七律·和柳亚子先生》

一唱雄鸡天下白，  《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

人间正道是沧桑！  《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

（陈禅心《沧桑集》下集）

现当代集句诗的集引朝代以集唐、集唐宋为主，作者有周作人、陈寅恪、戴礼、任之骏、姚华、徐元、黄润苏、空谷等。刘力生有集历代僧人诗句写成的《集句五首》，台湾有彭国栋集句诗专集《春晖集》等。集古代单本著作的除陈禅心有集《诗经》专著《十月集》外，台湾学者裴普贤有集《诗经》二首，屈武有集《诗经》一首……

(二) 集句诗专书

1．陈禅心集唐专书《抗倭集》

陈禅心(1912--2004)，福建莆田人。25岁时为响应孙中山“航空救国”遗召，由小学教师投笔从戎，参加当时新兴的中国国民党政府抗日空军驱逐机第四大队，参与保卫上海、南京、武汉、重庆等地的战斗达七年之久。1942年在四川南充航站，因主持正义、声援士兵反抗克扣军饷，愤然辞职返乡。在空军服役期间写成集句诗集《抗倭集》，收有集唐诗300余首，因故直至1986年才由海峡文艺出版社正式出版。郭沫若先生为该书作序，称赞该书“其中大有可歌可泣之什”，认为书中集句“工整熨帖，一如己出，绝无矫揉牵率之痕迹，令人读之，可观可兴，可群可怨，如陈君者，盖可谓爱国诗人而兼集句圣手者矣。”现从抗击日寇侵略、揭露国民党政权腐败两个方面举例简评。

(1)抗击日本帝国主义侵略

《抗倭集》通过集唐人诗句来全面反映中国人民同仇敌忾、奋勇抗战的精神，题材广泛，视角多样，确实“大有可歌可泣之什”。

 a．表达坚决抗倭志向

①闻七·七卢沟桥事变愤作 (三首录一) （集唐）

烽火从北来，  崔颢《赠轻车》

健儿宁斗死。  杜甫《送蔡希曾都尉还陇右因寄高三十五书记》

报国有壮心，  李白《江夏寄汉阳辅录事》

中夜拔剑起。  刘庭琦《从军》

1937年夏于南昌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国主义故意挑起蓄谋已久的卢沟桥事变，妄图使中国沦为它的殖民地，中国人民抗日战争也由此全面展开。陈禅心于此年夏天即撰写集句诗，表达了抗击倭寇侵略的决心。

②  从戎曲  (二首录一) （集唐）

男儿贵立事，  韩愈《送侯参谋赴河中幕》

誓死意不更。  元稹《佑客乐》

一朝逢世乱， 岑参《从军诗二首》之二

心与众为城!  李洞《叙怀二十韵献覃怀相令》

1937年秋于郑州

借唐人诗句表述了自己投笔从戎、“心与众为城”、坚决抗倭的壮志豪情！

b．悼念为抗倭英勇献身的将士

 ③  悼空军烈士阎海文  (五首录一)   （集唐）

直上数千尺，   李白《南轩松》

黄鹄摩苍天。  杜甫《寄题江外草堂》

甘心赴国难，   独孤及《季冬自嵩山赴洛道中作》

此意谁能传?    刘长卿《宿怀仁县南湖寄东海荀处士》

1938年秋于汉口

诗前有“小序”云：“阎壮士于空战中勇猛歼敌，不幸机身伤毁，毅然跳伞，身陷敌阵，毙敌多人，余寇胆寒，伏地不敢前。阎终因弹尽援绝，乃引枪明志，为国捐躯!”一个为抗倭而“甘心赴国难”的英雄形象跃然纸上!

④悼李桂丹大队长空战殉国(四首录一)（集唐）

焰随红日去，   李白《断句》

光带落星飞。   李峤《箭》

（引者按：谓人机俱毁)

还应雪汉耻，   骆宾王《宿温城望军营》

谁复搃戎机?    杜甫《遣愤》

1938年秋于汉口

通过集唐人诗句，竟能把现代战机空战描绘得如此贴切生动、惟妙惟肖，真令人叹为观止!作者同时还表达了誓“雪汉耻”的坚强决心。

c．庆祝我军歼敌胜利：

《抗倭集》中有多首唐诗集句诗庆祝我军歼敌胜利，仅举两首。

⑤  台儿庄大捷   （集李白）

笑矣乎，        《笑歌行》

举首遥望之。   《古风五十九首》之七

今安在，       《行路难三首》之一

流血拥僵尸。    《书怀赠南陵常赞府》

得陇又望蜀，   《古风五十九首》之二十三

但为此辈嗤。   《古风五十九首》之八

鹰豪鲁草白，    《秋猎孟诸归置酒单父东楼观妓》

烜赫耀旌旗。   《感时留别从兄徐王延年从弟延陵》

战鼓惊山欲倾倒，  《猛虎行》

败马号呜向天悲。  《战城南》

汉家战士三十万，  《胡无人》

意气相倾山可移。  《扶风豪士歌》

丑虏无遗魂，      《登金陵冶城西北谢安墩》

山河功业存。      《赠宣城赵大中悦》

1938年夏于汉口

作者为此诗加了一注释曰：“山东台儿庄大捷一役，我国军队歼灭日寇两万多名。”引人注目的是，日寇“丑虏”的狼狈相及我抗倭大军的英勇气概，竟能通过集唐代“诗仙”李白的诗句予以描绘和彰显，实为奇迹!

⑥  敌机多次被我空军击落   （集李白）

胡鹰拂海翼，   《赠崔郎中宗之》

南飞日几群。   《送崖度还吴，度故人礼部员外国辅之子》

天地赌一掷，   《经离乱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

夏韦太守良宰》

飞鸣苦难闻！   《学古巴边》

苍苍但烟雾，   《古风五十九首》之二十

芳兰哀自焚。   《感兴八首》之七

所冀旄头灭，   《在水军宴赠幕府诸侍御》

摇笔望白云！   《赠秋浦柳少府》

1938年秋于汉口

李白诗句竟也能用来描绘一千多年后，倭寇飞机被我军击落的情景，这一点恐怕也是李白当年所万万没有想到的。其中“胡鹰”、“拂”、“南飞”、“几群”、“飞鸣”、“烟雾”、“自焚”等词语的贴切运用，恰恰能为描写空战服务，实在难得!             （未完待续）（陈季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