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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猪
【发布日期:2018-02-01】 【来源:本站】 【阅读:次】
 

□悬崖淡菊

 

昏黄的灯光,伛偻的背,气味呛鼻的猪圈,这些是高中时代留给我的部分记忆。以至于多少年以后,我的耳畔边还是会回响着一浪又一浪的猪嚎声,不是一头猪的哼哼,而是一群猪的哼哼,是父母养过的猪抢食前的欢叫声。

父母养过好几年的猪,用卖猪的钱供养我们几个孩子上学及生活。最高峰时养过七八头母猪,养过七八十头“菜猪”。养猪的过程充满太多的苦涩与艰辛。

场地就设在自家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盖起的五间厝里。楼上住人,楼下养猪。一层除了厅堂、后房和“厝里”置放饲料外,两边都改建成猪圈了。用长条石隔成小包间,可容纳两三头猪。猪槽是用砖头砌成的,设施简陋。

猪多食才会长膘。一桶猪食起码有二三十斤重,要拎起来一间一间地喂去,一天五次,长年累月,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喂食的时候,猪们会起哄乱叫,有些跳跃能力强的会越过栅栏,有些霸占欲强的会将前蹄踩进猪圈不让伙伴吃。“进去!”父母大声呵斥。简单的语言是教育猪们要循规蹈矩。

饲料是父亲自己配方的。原料用四轮摩托车运到村口,再用板车,一车一车拉回来的。放假了,我们就打打下手,母亲在前头拉,我们在后面推,使过劲后才知道父母的艰辛。多年以后的一天,经过隔壁村的一条马路,我们回忆这条马路曾经很陡的历史,母亲说那些年家里饲料不够,她从镇里拉一板车回家应急,上坡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下坡时连人带车飞速而下,有回一大串钥匙从口袋飞出去,母亲浑然不知。我想象着这幅惊险的画面,心疼我如今愈发苍老的母亲。

原料拉回来后,为了节约一些成本,父亲买来了碾碎机。机器开动时,噪音极大。玉米、秕糠、豆饼等原料在机器肚子里胡搅蛮缠的同时,满厅堂烟尘四起。父母分工合作,父亲控制电源和原料数量,母亲弯腰,不断翻动地上的长条口袋。此刻,圆鼓鼓的口袋酷似一条“长龙”,加工好的饲料源源不断地钻进“长龙”的腹中。父亲审时度势,等口袋里的饲料快满时,切断电源。母亲倒出口袋里的饲料,父亲用铲子铲。从一头铲到另一头,一遍又一遍,像拌水泥砂浆一样翻来覆去,于是一座“山”被削平了,另一座“山”又隆起了。这一系列流程做下来,我的父母,全身上上下下落满饲料粉末。

我一直深信母亲的背就是那时弯下来的。那些年,母亲忙得像旋转的陀螺,地里的庄稼,家里的猪们,都需要她去打理。每天凌晨三点左右,我家厨房的电灯必亮,母亲一天的活儿正式开演:先给猪们煮点水葫芦、番薯藤等辅料,再煮家人的早餐,然后清洗猪圈、喂猪食等,用“吃苦耐劳”来形容母亲是妥帖的。

识些字的父亲是我们的骄傲。父亲的一生就是在不断奋斗的一生。养猪岁月里,父亲身兼数职,一本记账本和一个计算器,转换出纳和会计的角色,在加加减减中,计算着一分一角的盈亏。父亲还当兽医,利用年轻时当过赤脚医生的优势,就着一本兽医书,有模有样地给猪治病。可是,若遇上猪瘟流行,尽管父亲已做好一些预防措施,诸如勤扫猪圈,给猪圈撒上石灰粉,给猪们打预防针,等等,还是有些猪挺不过去。那几天,父母的头上愁云密布,沉重的叹息声如锤子般落在我们的心间。

养猪的艰辛还在母猪分娩时。父母一夜未合眼,既当接生员,又要护理刚出世的小猪崽们。夏季还好,冬季沿海风大,熬夜下来,艰辛可想而知。一连些天,为防止母猪翻身压死吃奶的小猪,父母提防的心就没放下过。

那时,看到猪们最温馨最动情的就是阳光下,粉粉的小猪们在母猪鼓涨涨的乳头周边争抢,几个小猪头凑在一起争,抢不到的急得踩在兄弟姐妹们的身上。母猪不急不躁,安心地躺着,猪鼻朝地,“哼哧哼哧”,满目爱意。又或者,母猪不慌不忙地挺着肥大的身躯在院子里走路,小猪崽们追着丰腴的乳头跑,急得“哼哧哼哧”地叫。

院子里挖了两个长方形的水池,浅浅的,用水泥抹好,水池两边像搓衣板。这是父亲的杰作。前来参观学习的村民不理解水池的作用,他们不知道它们是我家猪们的游泳池。夏季,一到放风之时,猪们往水池里躺一躺,滚一滚,神情惬意。

为了充分利用猪粪,父亲建起村里的第一座沼气池,成为当年度村里的新鲜事。我们清楚地知道这个沼气池建立的不易,是父母用锄头挖出来的,是挑拣养猪的缝隙和休息时间,挖出来的,有一百立方左右。挖出一立方的概念是要挑出二十担土。我不知道每挥舞一锄,父母会流下多少汗水?有多少个夜晚,白天养猪的艰辛还没来得及好好放下,披星戴月中,他们又开始另一场劳累。

父亲常告诫我们读书一定要“头沾屎拼”,乍一听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想想头上沾了屎,臭烘烘的,又怎能静心读好书呢?一番咀嚼,才明白父亲话中的意思。岁月流转,当年的猪圈还在,当年的孩子已中年,当年的父母还在打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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