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
天气预报:
打谷场(一)
【发布日期:2011-06-23】 【来源:本站】 【阅读:次】

□凌明信

水田飞白鹭。春天里,我行走在大溪的下游,宽广的平原上,处处是备耕的水田,灌满春水的田野像一面面镜子,波光粼粼。水田中,秧苗,插秧的男男女女,还有前来凑热闹的一只只白鹭,构成了一幅壮丽的春耕图。这是我曾经熟悉的清淡幽静的乡村,充满了浓烈的乡村气息。在清新愉悦的感受中,我的脑海中也迅速掠过那些久远的镜头:戽水的戽水,犁田的犁田,插秧的插秧,大地上充满了春耕的活气。
清风十里稻花香,万亩碧波浴早晖。早上,生产队长领着一大批社员,来看早稻的长势。队长手拉着稻穗,一粒一粒地数起来。“八十三,八十四,八十五hellip;hellip;”队长朗声念着阿拉伯数字,他的额头洋溢着一种幸福的表情。一会儿,队长捋了些稻粒放在手掌心,用拇指和食指拈起一粒放在舌头尖,轻轻一咬,把壳去掉后,他把饱满的大米又放回了舌尖,咂摸着大米的香味。大家齐说,今年是难得的丰收年,是应该好好庆祝一番。而队长却给大家泼了一盆冷水,他边拔掉水稻间的一株稗子边说:“你们这是在灶坑里比老婆,别高兴得大早了,走,上其他的田地再看一看。”
几天后,广播机播报天气预报,热带风暴即将登陆。播音结束后,又传来大队长那高昂而又急促的声音:“全大队社员要紧急动员起来,男女老少一起上田头抢收早稻,千万不要让煮熟的鸭子飞走了!”大队长的话音一落,生产队长就深一浅一脚走出家门,挨家挨户通知去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生产队的男女老少都出现在田间地头。风掀稻浪金波滚,远远看去,田野上一顶顶斗笠点缀着,像是池塘中一朵朵莲花。大家割了好几片水稻后,抬头一看,日上三竿,太阳周边布满了乌云,这是台风前的一种征兆。生产队长皱了皱眉头,催促大伙把吃奶的力量都使出来。社员们手中的镰刀一刻也没有停下,当然呢,他们的嘴巴也照样没有闲着,这边笑声一片,那边嬉笑怒骂。生产队会计是所有社员中文化层次最高的,上过高中,会写一手漂亮的好字。会计平日好开玩笑,说起话来百无禁忌,大家都说他油嘴滑舌,一张嘴巴像抹了茶油一样。这会,他的嘴巴又闲不住了,便拿社员中一位未出嫁的姑娘开涮,说她钮扣都快胀破了,好比田垄中的甘薯一样,把泥土撑出一个个洞来。会计的话让大家笑得合不上嘴。这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抬起头来,眼光向人群一扫,这双本想反击的眼光恰巧碰到了会计那两颗火辣辣的眼睛,她立刻浑身抽搐了一下。想到眼前有这么一大批人,她也不想跟会计计较,红着脸将头低了低,没有好气地对会计说了一句,你少嘞两句行不行?队长骂会计说,台风快来了,火烧眉睫似的,你倒有闲情逸致调侃,也不看时候。说来也怪,田野间的笑声和打骂声像一团烈火,点燃了大家的激情,社员们的干劲满满的,一片片水稻倒在他们的镰刀下。
我们一大批小孩虽然没有工分可拿,但是,干起活来一点也不比大人差,连队长也说我们来得好,给大人添了个膀臂,可以算半个劳动力。台风前的天气格外闷热,我们个个忙得满头大汗。队长见我们没有戴上遮阳的斗笠,心生一片怜爱,给我们出了个好主意:先躲在脱粒机的阴凉处,等大人把脱粒机向前推进十来米后,再出来捡稻穗。一会儿,大人叫我们过去帮忙,就是站在脱粒机的两侧,一道踩脚踏板。把收割来的水稻放在转动的机器上,两个社员一边用单脚使劲踩踏板,一边用双手抱住稻秆脱粒。这几天的活一天里干,踩踏板的社员已经精疲力竭,他们就搬取救兵,叫我们过来帮助,还美言我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我们的加盟,大大缓解了他们的压力。由于我们是第一次参加这类劳动,没有任何经验可言,所以接下来我们中的一个人差点出了事故:他只顾低头用力踩脚踏板,却忽略了头发有可能被脱粒机卷走的危险。脱粒机飞快地滚动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明手快的女社员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衣领,这才避免了一场灾难的发生。
香喷喷的面条送到了田头,社员们不像平日那样边吃边拉呱,他们扒拉了一碗后就重新拿起镰刀,田野上又是一片你追我赶的场面。
抢收水稻一直持续到上半夜。虽说社员们个个是腰酸背痛,但是,大家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都说这回打了一个漂亮仗,在与台风抢迅速中总算赢了,一个夏季的口粮有了保障。生产队长可不像大家这样乐观,心神不定的他正在考虑的是,如果台风明天过境,这么多的稻谷要往哪儿晒呢?农村有一句俗语:稻谷不过夜。意思就是说,刚从田间收上来的稻谷得当天铺在场上晒一晒。如果把稻谷堆积起来,第二天,把手伸进稻谷一摸,里头温度很高,像一堆火炉一样,稻谷就会变味,甚至发出嫩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队长担心的就是这个,毕竟,台风不是耽搁一会儿人们晒稻谷的时间。此刻的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夜色已深,队长还坐在空落落的院子里,不时抬头看天井,凝望夜色,一点睡意也没有。
第二天,天空一片湛蓝,台风让所有人都虚惊一场。生产队的女社员们纷纷出动,把湿漉漉的稻谷挑出去晒。这刚脱粒的稻谷沉甸甸的,妇女们挑起来,扁担压得嘎吱嘎吱地响,她们个个是汗流浃背。房前的土埕是晒谷场,砖瓦厂的一大片空地也是晒谷场。妇女们头上戴着斗笠,手中握着竹扒,把稻谷四处散开。每隔一小会,她们就光着脚,用脚翻动稻谷,晒谷场上留下一条条长长的直线,像田中的垄沟。烈日下,场上的稻谷滚烫,但大家顾不了这些,只想让稻谷早点晒干。
傍晚,妇女们用木耙将稻谷聚拢起来后,把稻谷倒进鼓风箱漏斗里,使稻谷慢慢漏下,这期间手摇鼓风,将稻谷中的破烂清除干净,把饱满的稻粒留下。第二天,稻谷还要铺在晒谷场上再晒一整天。又是日落时分,生产队的老少爷们都来到晒谷场上,开始分稻谷,有过称的,有记帐的,有抬担子的,有扒稻谷的,大家像过节一样,脸上荡漾着笑容。
田间的稻草像一排排张开双脚站立的士兵,横着看或竖着看都是一条直线。一大堆麻雀落在一束束稻草顶端,争先恐后地寻找着稻谷吃。它们叽叽喳喳地歌唱着,宛如社员们收割时嘻嘻哈哈的欢笑声,尽管麻雀吃到的只是一粒粒空洞干瘪的稻谷,我们把这种稻谷称为“破泥仔”,但是,麻雀已经满足了。几天后,社员用树杈或竹梯把晒干的稻草堆摞成一堆堆草垛。站立在田头的草垛足有三、四米高,草垛上头尖,底座圆,像一座蘑菇房,上面还覆盖着一大张遮雨的塑料。接下来,这草垛可就成了鸟儿的一个欢乐场所。它们不但在草垛上方蹦着、跳着、唱着,还就地取材,在这儿安营扎寨,筑起了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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