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 华

小时候，只要祖母炒上一小碗田螺肉，我就能多吃三大碗米饭。
田螺生长在田沟山塘，那里淤泥沉积，倘若不小心落脚下去，那又烂又黑又臭的淤泥，便会没到小腿肚，咕嘟嘟地冒出一串串水泡。本就混混沌沌的污水变得泥浊浊，前后左右，什么也看不见了。弯腰捊手，在如稀汤般的泥面上摸摸索索，手指头总会碰到一些东西，硬硬的、尖尖的，原来是田螺！哗，哗，左手抓几只，右手握几只，顺便在混水中甩两下，并非刻意要洗去什么，只是这一甩两甩的动作早成了一种习惯！
喜欢摸田螺，却怕挑田螺肉。
有次放暑假时，我和伙伴们相邀，到山塘田沟摸田螺去了。不一会儿，我便背了大半背篓田螺回家，余下的事都撂给祖母了。祖母年近六十，不再随队出工，在家专管煮饭喂鸡养猪，农忙时节，还得翻晒谷物，已够忙的了。祖母烧完柴火后将田螺入锅煮泡，捞进筲箕搁屋檐下，滤水，一边做事，一边等田螺慢慢冷却。挑田螺肉是一件细致活，得一手抓田螺，一手捏针，拨开田螺吸盘，针尖一刺，挑出壳里差不多煮熟了的螺肉，同时用指甲盖切断末梢弄碎，将光壳扔到另一只空筲箕里，螺肉丢进旁边的土碗，等一筲箕田螺都挑好时，人往往累得腰酸背痛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平日里，打个补丁都要孙儿孙女穿针引线的祖母，挑起田螺肉来就格外吃力了！她搬一张小板凳，半天，才艰难地直直腰身，拿左手捶捶腰，又埋头继续挑，一土碗田螺肉，祖母要重复多少遍这样的动作，不大灵活的手指头被针尖刺出多少血来hellip;hellip;
但祖母从不让我挑田螺肉，她看不得白闪闪的针尖刺破孙儿的细皮嫩肉，而且，每次我摸田螺回家，祖母，从不抱怨半声。生活贫困，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肉荤的岁月里，祖母，却总能在炊烟袅袅中，端上一土碗田螺肉，让我们倍感温馨。
如今，生活一天一天好起来了，鸡鸭鱼肉常摆了满满一桌，却很难再见到一小碟田螺肉了。
那天中午，我正在住房小睡，笃笃笃，有人敲门，父亲拎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我一愣，父亲却笑了，说摸了两筲箕田螺，和母亲一颗一颗挑了，又认真搓洗了好几遍，说我喜欢吃，就送来了！那会，多想说句感激的话，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半天，我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双手递给父亲，打火！点燃！
拆开袋子，我又闻到了泥腥气，这是田螺肉特有的味道、熟悉的味道、幸福的味道！我伸出两个指头捏起一粒，田螺肉半边淡黑，半边浅白，鲜明而生动！
这时，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当年老祖母挑田螺肉的情形，一阵感动hellip;hellip;